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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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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年

裴清歌跟顧禦洲碰了一杯。

眼底的笑像是最狡詐的狐貍, “禦洲,你傷害了她。外面那些謠言,你沒處理好。”

他心動之後要跟她聯姻, 不可能沒打聽過宋枝意的為人。

得到的各種消息讓他震驚。他難以想象圈子裏這種評價會落在宋枝意身上。

宋家在圈子裏的人眼裏就是靠顧家上位的小暴發戶。

而宋枝意的標簽就是個撈女。

他一個字都不相信,只覺得這社會對她過於苛刻,太多不公壓在她身上。

一個拜金,利益為先的撈女, 怎麽可能不顧公司利益, 把員工的人權放在前面, 得罪許董?害得自己被孤立, 公司損失大量客戶?

那種人設應該有的是辦法不用那麽激烈的方式搞定許董。

而宋枝意, 坦蕩又直率, 魯莽得可愛。

不可能是那種人。

“還是那些謠言……”他諷笑地看向顧禦洲, “你自己都那麽認為?”

撈女?他落魄了就拋棄他了?所以才放任那些謠言?

顧禦洲瞳孔猛地一縮,裴清歌的眼神像是把利劍直接捅到了他的心窩處, 幹凈利落, 不讓他有絲毫閃避的機會。

他自己已經在反省, 但別人這樣把他的傷口撕開, 真的, 殘暴。

他失了鎮定從容,肅著臉矢口否認, “我沒有, 你別胡說。”

裴清歌說:“我不認為你的人品會刻意去汙蔑前女友。答案只有一個, 那就是, 你自己都這麽認為。”

不是刻意汙蔑, 而是他自己都這麽認為。

顧禦洲如墜冰窖。

他腦海裏回想起滑雪場的雪夜,宋枝意嘶聲力竭地控訴他:是你先傷害我的!但你從來不認為你有錯!

他也想起多年前那個漆黑極寒的夜裏, 他看見她跟徐子辰在一起,半夜三更的,徐子辰摟著她回家。他氣瘋了,大概眼睛氣紅了,又或者是氣出血了,分明溫柔的燈籠,在他記憶中都泛著濃稠鮮紅的光暈。

“宋枝意,你說喜歡我是喜歡我的……錢?我沒錢了,你就換一個?”

他記不清宋枝意當時的表情。他試圖努力記起宋枝意當時的表情,就是看不清她的臉。但他大概氣瘋了,記憶中的畫面又黑又泛著詭譎的紅,古槐樹的樹枝散發著凜冽的漆黑,墨綠的枝葉搖晃出盞盞鬼火,一切一切都遮掩住了她的臉。

但他記得她那時說:“顧禦洲,原來你跟他們一樣,都是這麽看我的。”

然後,就是幹凈利落的分手,沒有任何轉圜餘地。在分手前,他覺得他們很相愛,會纏綿到死,從來沒想過真分手時會那麽幹脆。

所有他送她的禮物全部退回,聯系方式全部刪掉,將他從她的世界裏完全徹底剔除。

但一直到重逢前,他都沒有想過這句話會是促使他們分手的真正理由。

他一直以為是……他沒那麽有錢了……她找了徐子辰當靠山……

重逢後,他也沒問過她徐子辰跟她到底有沒有在一起。他甚至連想都不願意想。像是應激反應一樣,刪除記憶,避免回憶起這個人。因為光是想想就能讓他發瘋。

而徐子辰這個人如今在現實生活中也沒有了存在感。徐子辰的爸爸被他親手送進了監獄,徐子辰也跑到了國外,再也回不了國了。

他想他應該問她有沒有跟徐子辰在一起,但如果她沒跟徐子辰在一起過,他這麽問就是對她的褻瀆,她會很生氣。

如果她沒跟徐子辰在一起,純粹就是委屈得不想理他呢?

純粹就是失望至極懶得解釋,只想讓他滾蛋,滾出她的世界呢?

他心臟緊緊一縮,像是被人重重捏住,整個身體都開始缺氧,呼吸越來越困難。

結實的胸腔劇烈起伏。

裴清歌看著他慘白的臉色,靠在椅背上,淡淡睨他,勝券在握,說:“你跟外人一起質疑她,你連我弟都不如,但凡有人質疑她,他都維護。所以,非常遺憾,你只可能是前男友。”

裴清歌每個字都在往顧禦洲心口上紮針。

顧禦洲喉結滾動了幾下,一個字都說不出。他極力克制著,才不至於在情敵面前一敗塗地。

或者,其實,他已經敗了。

只是不願意承認,還在掙紮。

他的單手抄在兜裏,臂膀用力得整條臂膀都在顫,敞亮華麗的包廂裏的光線好像都變成那夜詭譎鮮紅的光暈,墨綠的窗簾像是那夜鬼火般的枝葉。他本就呼吸急促,這下更頭暈眼花。

裴清歌這人沒什麽同情心,繼續補刀,說:“你去南城給她單子,她開心嗎?”

開心嗎?

很淡定。

一點笑容都沒有。

但那天,裴清歌給她介紹David她就很高興。

大概是不想接受他的幫助,但為了顯越又無可奈何。

難怪她會覺得他吻她,是……惡心?

裴清歌再跟顧禦洲碰杯的時候,他顫抖著手去拿杯子,強裝鎮定,但是,手上的力道沒把握好,直接將高腳杯捏碎了,葡萄酒混合著血沾滿了手。玻璃碎渣刺進了手,看著就很痛,仔細看看被玻璃割壞的血肉,更讓人頭皮發麻,但是,他表情一點沒變,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的行屍走肉,沒了痛覺。

裴清歌這時才好心地說:“去附近醫院處理下手吧。”

表情像個慈悲的菩薩,好像剛才那個步步緊逼,要將人一招斃命的人不是他。

宋枝意一直在外面躲著,廁所遁。

遁了十五分鐘,她覺得躲不下去的時候,包廂的門忽然打開了。

顧禦洲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。

她被顧禦洲的狀態嚇了一跳。

今天一天往返南城京城,本就舟車勞頓,他看起來發絲淩亂,這會兒射燈照在他的頭頂,深邃的眼被遮在陰影下,眼神晦暗不明,但整體看起來頹然又懊喪。

右手滿手是血。葡萄酒混合著鮮血從他的指縫拖拽出細長血絲,一滴滴墜落,砸在地板上,她的目光一射向他,他的眼神就掠住她。好像把她從這個世界剝離般,只盯著著她。

眼裏是所有覆雜的情緒揉雜在一起。

宋枝意呼吸微微一滯。

她避開他的視線挪到他手上,再看裴清歌一臉沒事人一樣。

這是……被解決了?

氣氛有一瞬間凝住。

走廊裏有人路過,看見顧禦洲的手,微微驚呼出聲。

顧禦洲這才緩過神來,向她走過去,緩緩在她面前站定,說:“能陪我去醫院嗎?”

顧禦洲的車沒開,下了飛機就坐她的車來的。

到這會兒都沒叫司機來接嗎?

宋枝意剛想回答,裴清歌說:“用得著麻煩她?我送你去。”

宋枝意:“……”

她瞟了一眼他的手,神情微頓。

那……也好。

顧禦洲的眼神盯著她,盯得她心慌,仿佛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。

顧禦洲直勾勾地註視著她,眼裏有太多情緒,說:“那我不處理了。宋枝意…...我想……”

宋枝意打斷他的話:“我陪你去醫院處理好。”

反正這位爺想見的時候她得見,不如陪他去醫院幫他處理好傷口。

三人一起去了醫院。

顧禦洲坐上宋枝意的車,一些不好的記憶就回到他腦海裏。

重逢第一天她也被玻璃渣也割壞了她的手臂。她身上還流著血坐進了他的車裏。跟他說她被排擠被孤立的處境,但他沒送她去醫院,也沒答應幫她。

甚至他的手下還說她的血弄臟了他的車,晦氣……

他心臟狠狠一擰,眼眶倏地被燙到。

他想抱她,狠狠抱緊她。但因為裴清歌在,她這會兒坐在前排副駕駛,他只能看見她圓潤的後腦勺。

要是她從一開始就只是覺得他讓她受委屈了,她受不了委屈,那重逢後的種種他一直在讓她受委屈。

他單手支著額頭,再也克制不住眼眶裏的熱意。

-

等手上的傷口處理完,裴清歌挺提防顧禦洲,讓司機來把他送回家。

宋枝意倒是松了口氣,可以回家休息,不用應付任何男人。只是她剛到家,剛洗完澡,家裏的門鈴響了。

是顧禦洲。穿了一件略顯單薄的黑色大衣,站在他家門口。

她站著看監控的那會外面開始飄雪了,他也沒撐傘,站在雪中,黑色身影映襯著白色的雪花倒是顯得雪下得不小。

宋枝意嘆了口氣,知道他今天應該是在裴清歌那兒吃了癟。

但是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,顧禦洲啊,這世上誰能讓顧禦洲吃癟?

不管他怎麽吃的癟,他這樣……真的挺耗她時間耗精力的。

不能這樣順著他,得跟他說清楚,要見面也不能這樣困擾她的生活。

宋枝意換上了一套家居服,套上了長長的羽絨服,踩著脆生生的雪出去,也沒有撐傘。不撐傘的意思也很明顯,沒打算久留。

鐵門打開,宋枝意表情涼薄又寡淡,雙手插在兜裏,說:“顧禦洲……”

她還沒來得及說話,就被他拽住了手腕,那布滿性張力的手背上幾根血管清晰地一爆,直接將她揉進了懷裏。

他的肩膀寬闊她像是整個人被包在一個睡袋裏,緊緊地裹住。

宋枝意從他起伏的胸腔,顫抖的臂膀中感覺出他的情緒不對。

她腦子有些發懵。

“枝枝……”

他張口,像是被風雪灌進了喉嚨裏,聲音又嗆,又有種被冰冷浸透的戰栗。

“我……”他一句短短的話間頓了一下,再開口的時候喉嚨好像更艱澀,“我當年,是不是讓你覺得很委屈?”

宋枝意瞳孔微微一放,心臟在心中失了頻率漏跳一拍。

他身上的烈焰苦艾的味道分明已經到了後調,是種溫柔的木質香,淡淡地縈繞在她鼻尖,卻莫名讓她覺得很酸澀。

“委屈,失望,覺得這輩子都過不了心裏那道坎了。”她跟他說清楚,“現在還是這種感覺。”

這輩子都過不了心裏那道坎了。

既然過不了,她就斷掉。多痛都斷掉。

顧禦洲臉埋進她的頸窩,貼得很緊,哽咽地說:“枝枝,對不起,是我不好……”

宋枝意的眼眶倏地流下眼淚來,艱澀地說:“我現在這樣沒辦法請你幫忙,也很不開心……”

顧禦洲的身體僵住。

“特別不開心……”她不想靠他的幫助,但沒有辦法,她現在太弱了。

她也知道這樣會被人看不起……

他們之間真的開始不好的交易。

但是有很多人的利益牽涉其中,她不能為了一點面子拒絕他帶來的利益。

公司裏有多多少少個小林那樣的房奴,有多多少少個家庭,更別提還有她爸媽多少年的心血。

她眼淚不斷落下來,“我明明也努力了,就是……沒什麽作用。”

明明特別努力了,她上班時間應該是全公司最多的,但最後一點用都沒有,她幹一年都不如顧禦洲一個電話。

顧禦洲緊緊地抱著她,又微微松開她,手指撫上她的臉,認真地說:“那你給我點時間,我哄你,好嗎?”

一開始就不該讓她哄他,從一開始就該他哄她。

她都這輩子都過不了那道坎了。

沒關系,他本來也以為他這輩子都過不了心裏那道坎。

但沒想到,他現在滿滿的懺悔,心疼跟愛意。

“別白費力氣了。”宋枝意吸了吸微紅的鼻尖,低頭不讓他看她的眼睛,說,“我哄不好的。”

顧禦洲說:“不讓我哄哄看,怎麽知道呢?”

顧禦洲擡起她的下巴,讓她看著自己。

宋枝意意外發現他也在哭,這倒是還好,誰也沒比誰丟臉。

顧禦洲的眼睛難得被洗得濕漉漉的,看起來黝黑黑的,少了很多鋒利,顯得含情脈脈的,“我為你驕傲,重逢第一天,我就看見宋總保護了自己的人。誰說你沒什麽作用?”

宋枝意不吱聲,眼睫垂下。

顧禦洲大概看沒什麽效果,接著哄道:“枝枝,我現在就是一個男人想追自己想要的女人。”

宋枝意很堅決,說:“真的別費力了。”

他們之間,地位差一直很大,她一直需要很強大的內心才能去忽視周圍人的聲音。但他都這麽看她的時候,她就知道他們根本走不下去了。不論如何她自己心裏的坎都過不了了。

宋枝意推開他,“真的,過不了心裏這個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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